悲莫悲,多情自古空遗恨;叹只叹,好梦由来容易醒!一朝无常至,方知梦里人;万般带不去,惟有业随身!人们啊,曾知否?
最多情的莫过于无常,最残忍的莫过于无常;最公平的莫过于无常,最阴险的莫过于无常;最平淡的莫过于无常,最恐怖的莫过于无常……
也许经历了太多死亡的场面,情感已经近乎麻木,天葬师毫不犹豫地揪起女尸的头颅。
就势将木桩上的绳子在她细长而白嫩的脖颈上绕了几圈儿,然后就不管不顾地丢到石板上。
就在那一刻,我的心猛地一紧,“轻一点!”话虽没有说出口,但欲加拦阻的手已经伸了出去。
没等我缩回手来,美女的头已经重重地栽到了石板上,响声似乎很沉闷。
我摒住了呼吸,担心这样会使她疼痛而惊醒,会睁开眼睛,质问我们。但事实上,她的头只是机械地弹了一下,就再也不动了。
我真蠢,她的神识已经进入了中阴的幻境,她的肉体已经归于了四大元素,一具行尸走肉哪会有痛与不痛的分别呢?
如果她落入中阴的神识看到了这一幕,不知她会作如何感想?
很快的,天葬师如疱丁解牛一般熟练地工作起来。一会儿工夫,女尸的四肢和躯干已经处理完毕,
一个曾经亭亭玉立、丰满性感的胴体,转瞬之间就变成了一堆凌乱粘稠的血肉。
事实上,在每一个美丽的面庞和性感的躯体下,都是与此相同的一堆血肉,甚至与屠宰场的猪狗牛羊没有多大差别。
那些正沉迷于情场、耽湎于酒色的人们能否意识到这一真相呢?
那些早已饥肠辘辘、跃跃欲试的秃鹫,象离弦的箭一样的从山坡上俯冲下来,一窝蜂地争抢与撕扯,如风卷残云。
几乎是在刹那之间,石板上什么都没有了,除了几缕凌乱的头发和斑驳的血迹。
我慨叹,在无常面前,人的生命与肉体是如此脆弱、如此微小,在它消亡的时候,甚至连一点点轻微的呻吟都听不到。
就象“从酥油里抽出一根羊毛”一样无声无息,这是多么残酷的事实和无奈的悲凉呀!
天葬师坐在地上歇着。看到那些秃鹫飞过了山顶,他站了起来,有条不紊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,脱掉了屠夫的行头,重新穿戴起他那华美的服装。
这惊心动魄的一幕,对他来说就像每天的上下班一样,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。
我怅然地走进知格的帐篷,静静地在他身旁坐下。知格已经念完了经,正在喝茶休息。
帐篷里一位藏族女孩从滚开的锅里,舀了一碗奶茶递给我。当我打量她的时候,发现她长得很象死者,面容也很俊美,也许是死者的妹妹。
我有一种感觉抑或幻觉,似乎她姐姐的生命在她身上复活了,虽然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。
当生命还存在的时候,人们是那么生动鲜活,但一旦无常降临,就变得跟石头一样的沉寂冰冷。
这种鲜活与冰冷,我同时真切地感受到了。随着奶茶带给我的温暖,我却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。
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,但那种感觉却时时在我的眼前出现。
世间有没有超越生与死的爱恋?有没有永恒不变的真情?
如果有,那个也许曾经深爱着她的他,在看到她那冰冷的尸体的时候,还能满怀激情地去拥抱亲吻吗?
一个实实在在的肉体都抵不住无常轻轻的一瞥,我们还能指望那变幻不定的心天长地久吗?
男女之间的感情,就象秋天草原上的云,
来的时候犹如高山流云气象万千,去的时候又如雪泥鸿爪无影无踪,吝啬得连一丝痕迹和影子都不会留下。
世间的人每每渴望和追寻着永恒的爱情,渴望能与自己所爱的人天荒地老。
但造化弄人,人生苦短,世事无常,经受不了几次挥霍,也承担不起几多幻想。
那种凄美动人的爱情,不过是我们的一相情愿,就象那追赶太阳的夸父,虽然苦苦的追寻,但最终除了累累伤痛之以外什么也不会得到。
问世人,情为何物?
那是前生的孽债,今世的了结。
那是前生的恶业,今世的苦果。
那是前生的贷款,今世的按揭。
那是前生的逃犯,今世的判决。
所以说,“情”可遇不可求,可逃不可遇。世间无真爱,只有痴男女。
情为何物缘何生?问遍古今理不清。
天若有情人不老,心头无欲气自平;多情自古空遗恨,好梦由来容易醒。回首沼泽陷身处,几人到此不悲声!
关于爱情,佛陀的弟子阿难曾被一名摩登伽女爱慕,于是有了这样一段佛陀与她的对话。
佛陀问摩登伽女:“你爱阿难什么呢?”
摩登伽女答道:“我爱阿难明亮的眼睛,我爱阿难英俊的鼻子,我爱阿难迷人的耳朵,
我爱阿难甜美的声音,我爱阿难高雅的步伐,我爱阿难的一切。”